2016年7月12日 佛学研究网
关于佛教怎么样影响绘画等艺术创作的问题,铃木大拙在《禅学讲座·禅的无意识》中讲过这样一件事:某一禅寺的住持想叫画家在法殿的天花板上画一条龙,但画家因从没看见过龙而感到为难。住持就对他说:重要的不在于你是否看到过龙,而在于你自己首先得变成一条活生生的龙,把自己的心集中在上面,当你觉得非画不可的时候,你就为它赋形。画家照着住持的话去做,结果在他的无意识中,见到了作为自己化身的龙,并把它画出来,这就是
现存于京都妙心寺法殿天花板上的那条龙。由此,铃木说:“只是看是不够的,艺术家必须进入物体之内,从里面去感觉它。”所谓“进入物体之内,从里面去感觉它”,实际上是指艺术家不要也不能把自己与对象截然分为二物,艺术创作的过程是作者以自身之无意识去唤醒对象、进而与对象合而为一的过程。这个过程是一种重新创造,而这种重新创造的源泉——铃木认为——是“禅的无意识”。
铃木的这种说法比较虚玄、费解。用中国古代的绘画理论说,实则所谓“心物合一”境界,或者说融禅心于绘画之中。中国古代绘画向来注重“神韵”、“意境”,至唐宋愈甚。王维开创的文人画,进一步以佛理禅趣入画,把画意与禅心结合起来,成为一种禅意画。这种禅意画至宋蔚为大宗,成为中国古代画苑中的一朵奇葩。
禅意画的特点是不仅知写实,尤其重传神,重妙悟,重心物合一境界。方豪先生在《宋代佛教对绘画的贡献》一文中说:“宋代佛教对绘画之另一贡献,则为禅的心物合一境界与禅的空灵境界,使画家不仅知写实、传神,且知妙悟,即所谓‘超以象外’。……论画者,喜言唐画尚法,宋画尚理。所谓理者,应为禅家之理,亦即画家所谓气韵。”“宋代绘画,仍有佛教题材,唯不在寺塔,而在气势高远,景色荒寒,以表现明心见性的修养。”这里所说的“气韵”、“传神”和“心物合一境界”,当然不是外境外物的机械摹写,而是一种注入画家主体精神和主观感受的作品,因而更能反映画家的精神世界,更能反映画家自身。清初著名画家石涛和尚所说的“不可画凿,不可沉泥,不可牵连,不可脱节,不可无理,在墨海中立定精神,笔锋下决出生活,尺幅上换去毛骨,混沌里放出光明。纵使笔不笔,墨不墨,画不画,自有我在”,也是这个意思。
唐宋绘画中这种注重反映主观精神、注重反映自我的画风,实际上受到慧能开创的禅学南宗的深刻影响。南宗的基本思想之一是通过“明心见性”“发现自我的本来面目”,而唐宋绘画中的高远气势,正是文人画家明心见性修养的体现。
禅学南宗的另一个重要思想——当下顿了、直截便当,也对中国古代绘画产生了深刻影响。画坛南宗诸家,都反对循格、画凿,而主张“一超直入如来地”。《宣和画谱》评南宗巨子关仝之画曰:“仝之所画,其脱略豪楮,笔愈简而气愈壮,景愈少而意愈长也。”陈眉公更进一步把画坛的南北二宗与禅学南北二宗直接挂起钩来,他认为:“李派(以李思训为首之北宗)朴细,无士气,王派(王维开创的南宗)虚和萧散, 此又慧能之禅非神秀所及也。”南宗巨子之一的董其昌更说:“行年五十,方知此一派(北宗)画殊不可学,譬之禅定,积劫方成菩萨,非如董、巨、米三家,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。”与董其昌并世齐名之李白华也说:“古人绘事,如佛说法,纵口极谈,总不越实际理地,所以人无悚听,无非议者。绘事不必求奇,不必循格,要在胸中实有吐出,便是矣。”这种不循规格、直抒胸怀之画风,无疑受到禅学南宗不拘形式、注重心性思想的影响,而所谓董、巨、米三家的“一超直入如来地”,实乃禅家之顿悟见性、直指便是。至于清初石涛所言的“至人无法,非无法也,无法而法,乃为至法”,更是一派后期禅宗气象。
关于禅对中国古代绘画的影响,有一则故事似很能说明问题。据说有一位叫吕无咎的中国画家在巴黎留学时,因颇通中国画理,大家都很尊重她,视之为中国画理权威。有一位名气颇大、年事已高的印象派画家拿了一本《六祖坛经》请教吕无咎。吕无咎读了半天,不解其意,只好直言相告:不曾学过。那位老画家大吃一惊,说:“你们中国有这么好的绘画理论,你都不学,跑到我们法国来究竟想学什么呢?”不论这个故事是否属实,不管那位印象派画家的说法是否过于夸张,但禅学对于中国古代绘画的深刻影响,却是毋庸置疑的历史事实。
绘画之外,佛理禅意对于中国古代的书法也有着深刻的内在的影响。我们知道,佛法虽广,其要者无出于戒、定、慧三学。夫戒者,主要是收束身心,定者,则在专志凝神,而般若智慧,则使人穷妙极巧。此三者均与书法之道相通。其中,尤以禅定之功与书法之道关系最为密切。汉蔡邕《笔论》云:“夫书,先默坐静思,随意所适,言不出口,气不盈息,沉密神彩,如对至尊,则无不善矣。”“书圣”王羲之也说:“夫欲书者,先凝神静思,预想字形,令意在笔前,然后作字。”柳公权则说:“用笔在心,心正则字正。”这些议论,都深契佛家禅观之旨。可见,佛理与书道实多有相通之处。(信息来源:凤凰佛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