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月10日 佛学研究网
多年以前,我和友人在粤北山区远足时,不觉步入一片茂密的山林,头上隐约着缭绕的白云,脚下潺潺流泉。正是暮晚时分,忽然,从山林深处飘来一阵隐隐的钟声,在深山空谷中回响。有友人说,那是佛寺的晚钟。悠远的钟声,在层峦迭嶂的群山之中回响,这是多么幽静空灵的境界。
后来,读到李白的诗:不知香积寺,数里入高峰,古木无人径,深山何处钟?感觉那意境似曾相识,因为我曾经亲身体验过。
那是我第一次感到,钟声对心灵构成的无比震撼。这种伴随人类进入青铜时代而产生的鼓乐之声,是多么悠远、雄浑而又动人心魄,我想,还没有一种人造的乐器能够和洪钟相比拟;还没有一种乐声,能够象这钟声一样,具有如此穿透力,对人的心灵产生如此持久、强烈和深远的影响。
于是,我想到世界上所有宗教,几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钟声,作为感召众生的表现方式。西方基督教等宗教的晚祷钟声,唤起信徒对造物主的无比崇仰之情;佛寺禅院的钟声,是佛主跳动的心脉,是对黎民百姓生存状况的关注,也是净土禅宗波及深广的根苗;而清真寺的钟声,是用敲钟的方式召唤信徒们来祈祷,传播真主的神圣。
据说,佛寺里原来没有钟,也许是怕佛徒六根不清净吧,而是梁武帝当了和尚之后,才想出佛寺挂钟的点子。于是,佛寺钟声,晨钟暮鼓,响彻千年,令佛法声振四方,安抚黎民痛苦,也成为一道人间佛道不可多得的人文风景。于是,自南北朝以来,文人墨客对佛寺钟声的描写,便成了中国诗词的一种特色,佛寺钟声也成了他们向往神界、追求精神理想、抚慰心灵苦难的一种寄托。
其中最著名的,莫过于唐朝张继的《枫桥夜泊》了。拂晓时分,残月西沉,栖息的乌鸦发出啼鸣,秋晚透着浸肌砭骨的寒意,置身夜泊的小船上,诗人感到身外茫茫的夜空中,正弥漫着满天的霜华,于是触景生情,写出和谐有致的秋江夜泊图,使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成为千古绝唱。寒山寺也因此闻名海内外,至今每年除夕,都有大批日本人专程来到寒山寺,就是为了聆听这夜半钟声,并吟诵那流传千古的绝句。
而杭州西子湖畔的南屏晚钟,据说是西湖十景中问世最早的景目,北宋的画家张择端曾经画过《南屏晚钟图》。南屏山的净慈禅寺的晚钟敲响,穿穴回荡,传播山谷,远飘大半个杭城。清康熙南巡时,听到夜气方清,万簌俱寂,钟声乍起,响入云霄,致足发人深省也,便赐名为南屏晚钟。
清末时以来,由于乱世频仍,南屏晚钟竟然因此销湮了近一百年,如今遇到了太平盛世,才得以恢复。一曲《南屏晚钟》,又让多少人为之向往。当然,有幸聆听南屏的晚钟,那是一种难得的缘分。在苍烟暮蔼、柳昏花冥处,传来清远悠长的钟声,钟声浑厚,山应谷鸣,似乎在敲打着游人的思绪,让人不由地陷入一种遐思冥想中:南屏晚钟随风飘送,它好象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。
记得有人说,在欧洲旅行,触于目、入于耳、会于心的最纷繁的意绪,不是由那些现代化的都市景象所生,而是来自古老、悠远、雄浑而又动人心魄的教堂钟声。巴黎圣母院、罗马圣彼得大教堂、科隆大教堂等欧洲三大宗教建筑,让每一个踏上欧洲的人,都怀有一份急切的期待,据说那是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。
尤其是那些高大、厚重和沉雄的建筑里,传出的雄浑、悠远而神秘的钟声,让人瞬间最强烈地感受是神性弥漫,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烦恼、忧愁、欲望和痛苦,也都随之飘散得无影无踪。只有那头顶上的冷月和寒星,和教堂的尖顶,织成的寂寥的天空,显示着一种静悄悄、永恒的安详与肃穆。当教堂的钟声充满我们的心灵,才真正让人体验到什么叫神圣、伟大而威严。
虽然至今,我还没有机会亲身耳闻欧罗巴大地晚祷的钟声,但我却早就从伟大画家米勒的画作《晚钟》里真切感受到了。它描绘的是这样一幅图景:在傍晚暮色中,一对贫苦的农民夫妇,正在田野里劳作,这时教堂的晚祷钟声传来,他们便停止手中的活计,低头虔诚地做着祈祷。在田野的边缘,隐约可见一座灰蒙蒙的教堂。
我自己也不知道多少次凝视这幅画,去体验它浓郁强烈的宗教情感,凝重圣洁的宗教气氛,庄严肃穆而令人敬畏的宿命色彩,和安贫乐道的基督徒形象,深沉、悠远、悲壮的诗意境界。虽然听不到晚祷的钟声,但那钟声却弥漫在心灵的每一个角落,让整个身心置身于一种神圣之中,受到一种神性的洗礼。
于是,我想起了诗人梁宗岱的《晚祷》:我独自地站在这里,悔恨而沉思着我狂热的从前,痴妄地采撷世界的花朵。我只含泪地期待着,虔诚地、静谧地,在黄昏星忏悔的温光中,完成我感恩的晚祷。他告诉每一个生活着的人们,都要虔诚地祷告,都要对世界充满感恩之情。
是的,宗教的钟声,不管是来自于佛寺禅院,还是来自教堂,或者来自于清真寺,都是一种和平之声,祈祷之声。但愿世界充满钟声,这样人的心灵就不会沉沦,世间就不会陷入绝望。而我的最终愿望,就是当我死去时,会有丧钟为我而鸣,带我的灵魂超度到另外一个世界。(信息来源:大渡网)